拉萨圣城的三个雪顿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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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藏历六月底七月初,拉萨人又要忙着过一个热闹的节日了,那就是雪顿节。“雪顿”,意思是奉献酸奶,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,那就是藏戏会演。人们常常把雪顿节说是酸奶节、藏戏节。

        雪顿节的源起

每年春夏之交,雪域高原草木萌生、虫鸟孵化,到处都是嫩枝嫩叶、幼虫幼鸟,稍不留心,便会造成弱小生命的死亡。这在佛教的戒律中,是最大的忌讳。佛教寺庙有个严格的规定,每年夏天三个月,禁止僧人到寺外活动,只能在寺院的高墙里面长净、修行、读经、礼佛,称为“雅勒”,意思是“坐夏”,又叫“夏日安居”。拉萨地处高原,季节较晚,哲蚌、色拉等寺庙的“雅勒“的时间规定为藏历六月十五到七月三十日。僧人们成天待在寺庙里,日子过得无聊,又缺少丰富的食物,心情有些焦躁,不少人都有外出游乐的心思。而这个季节,田野山林水草丰茂,奶牛长膘,奶水也丰富了。白生生、甜丝丝的酸奶,端上了人们的餐桌,藏话称为“雪沙”,意思是“新酪”。老百姓想起了寺庙坐夏的僧人活佛,纷纷带上新鲜洁白的酸奶,去慰门和奉献给他们。附近的一些歌舞团体和藏戏班子,也去给他们表演歌舞和藏戏,这就是雪顿节最早形成的原因。还有这样一种说法:哲蚌寺后面的山上,住着一些妖魔鬼怪,他们特别害怕僧人们全心全意地修行,千方百计想来破坏和捣乱。在僧人们闭关修习还不到一半时间的日子,信徒施主便送来酸奶,藏戏歌舞团体也送来文艺节目,僧人又吃又喝又看戏,魔鬼们以为他们没有心思修行了,于是放弃了破坏捣乱的念头。僧人们由此可以继续安心坐夏,直到七月三十日的解制。公元17世纪中叶,藏传佛教格鲁派取得西藏地方政权,五世达赖喇嘛阿旺洛桑嘉措登上最高首领的宝座。在他居住的哲蚌寺甘丹颇章宫,成立了西藏地方政府。藏历六月三十日,是他的剃度纪念日,又是哲蚌寺新老铁棒喇嘛的交接日,便把这一天法定为一年一度的雪顿节。

        后来,五世达赖重修了布达拉宫,西藏地方政府也从哲蚌寺搬迁到那里,雪顿节的部分活动,转移到布达拉宫上面的德央夏广场进行。18世纪后期,拉萨西郊修建了大型的园林罗布林卡,历代达赖喇嘛每年藏历三月到十月,都要移驾罗布林卡度夏。雪顿节的主会场,又转移到了罗布林卡。从此,拉萨出现了好几个雪顿节,哲蚌寺雪顿节、布达拉宫雪顿节、罗布林卡雪顿节。和哲蚌寺旗鼓相当,同样是格鲁派三大寺院之一的色拉寺也不甘落后,也办了一个雪顿节,称为色拉寺雪顿节。
        哲蚌寺雪顿节

藏历六月三十日,为哲蚌寺的雪顿节。节日的第一个项目,是在寺庙西侧的陡坡上展挂彩缎释迦牟尼巨像。天还没有亮,整个拉萨便躁动起来了,成千上万的男女信徒和来自内地及国外的游客,潮水般地涌上了拉萨西郊哲蚌寺的山坡,云集在展佛岩下,引颈盼望着,曙色迷朦中,近百个年轻力壮的僧人,抬着卷成长龙的缎制佛像,以惊人整齐的步伐,走出哲蚌寺的寺区,走过谷底,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,飞快地朝山坡顶上而去。早已集聚在道路两旁的信徒香客,纷纷涌向佛像,有的撒糌粑,有的献哈达,有的用额头抵触佛像,述说着内心的愿望,有的趁机挤进抬佛的行例,不无得意地跟着佛像前进,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让佛祖多给一些保佑,多赐一份功德。

寺院西面的山坡上,用白色帆布铺垫成晒佛场,场地是如此之大,比两个篮球场还要宽广。卷成长龙的佛像,被抬上高高的岩顶,早已等候在这里的喇嘛,煨桑诵经、顶礼迎接。四位喇嘛乐师,在山岩之巅,高举金光闪闪的唢呐,对着东方的霞光,吹出热烈而悠扬的乐曲。在深沉洪亮的诵经声和唢呐的鸣奏声中,佛像缓缓展落,释迦牟尼慈祥的容颜逐渐展现,这是一幅大得让人难以置信的彩缎巨像,整整覆盖着十几层楼主的一面陡坡。我了解了一下,佛像约三十米宽、四十米长,面积达到一千二百平方米。当释迦牟尼的佛容展现出来的时候,成千上万的信徒香客都匍匐在地,连连磕头膜拜,煨烧神烟,扬撒糌粑,敬献哈达,祈祷的声音像海涛起伏,每个人都被佛的崇高和伟大而强烈地震撼了。

在佛像下面,有一个比较开阔的旷地,数以百计的僧人,在这里诵经祈祷,来自西藏各地的十二支藏戏班子和歌舞队,同时表演精彩的节目,皮鼓振荡,乐器悠扬,这是雪顿节的重要主成部分,也是他们对佛的一种奉献。展佛的时间不是很长,大约一个小时左右。太阳从东山之巅升起,金色的光辉照耀在佛像上面,哲蚌寺的僧人们又齐动手,把巨大的佛像徐徐卷起,还是由那近百个年轻僧人抬起来,送回一座名叫扎西康沙的神殿里保存,等到明年的雪顿节再展示。展佛时间如此的短暂,主要是怕彩缎佛像被太阳晒了变色。再说,拉萨夏天多雨,如果一场早雨下来,造成的损失则更大了。

晒完了佛,演员、观众和部分哲蚌寺的僧人,进入甘丹颇章宫,围坐在一起,吃酸奶、白糖拌的大米饭、大家吃的有滋有味,快乐异常,这也许就是酸奶宴吧。参加哲蚌寺雪顿节演出的十二个团体,其中六个白面具藏戏团,包括来自山南乃东县的扎西雪巴、琼结县的宾顿巴和如涅娃、拉萨尼木县的塔荣娃和林珠岗娃、雅砻德庆的朗孜娃。还有四个蓝面具藏戏团,包括昂仁的迥巴娃、仁布的江嘎娃、南木林的香卡娃、拉萨的觉木隆娃。另外还有来自曲水的协荣野牦牛舞和工布地方的打鼓舞。

        下午,这十二个团体,分别在甘丹颇章宫表演各自拿手的藏戏。旧时这里还要举行新旧铁棒喇嘛的交接仪式,铁棒喇嘛是哲蚌寺维护僧人纪律和社会治安的头头。传召法会时,他们还要代行拉萨市政长官的职权二十一天。地位很高,权力很大,争夺的人很多。交接仪式总是隆重而又热烈的。仪式结束,藏戏团分别应邀到自己熟悉的僧团僧院演出,例如,觉木隆藏戏班到洛色林僧院的桑洛僧团演出;迥巴藏戏团到哲蚌寺山下的乃琼寺演出,等等。
        色拉寺雪顿节

在哲蚌寺欢庆雪顿节的同时,拉萨北郊的色拉寺,也要过一个雪顿节。色拉寺雪顿节不像哲蚌寺那样,有好多的藏戏团、歌舞团来祝贺,但是它也是有吸引信徒香客的拿手好戏,就是噶玛厦巫师的降神宣谕和噶玛厦百姓的跳神表演。这天一大早,色拉寺大殿的门楼上,挂出一幅硕大无比的释迦牟尼缎制像。佛像下面,拉萨最著名的噶玛厦神巫开始降神了。他两眼翻白,口吐白味,全身不停地颤抖,有时挥刀狂砍,有时用箭乱射,看热闹的人被他深深吸引,既紧张,又害怕。相传噶玛厦巫师降神时,是东方护法神王谷依杰布大臣恰赤坚齐附体。他只有一只眼睛,却能看到天上一万只飞鸟,神通广大,法力无边。接下来巫师用哼哼唧唧、含糊不清的语言,宣讲当年拉萨和整个西藏会发生什么好事和坏事,有什么吉兆和凶兆。据说只有他的文书才能听懂他的神言,用竹笔飞快地写在沙盘上面。这些预言,后来有的写成传单,有的制作成各种图形和图像,向社会各界公布。这是很能吸引拉萨各界的宗教秘闻。

巫师降神以后,噶玛厦跳神团开始跳神。他们并不是寺庙僧人,而是拉萨街头的丐帮热结巴,市政厅的衙役瓜加巴,还有八廓街的小乞丐。这些人跳的神舞,轻松活泼,滑稽可笑,一个个大呼小叫,又蹦又跳,像风一样呼啸,像车轮一样旋转。观众看得入了迷,笑得前仰后合。整个神舞分九段,第一段开场,迎请神灵下降;第二段边扎,意思是神的侍从舞;第三段托嘎,骷髅舞;第四段吉巴,勇士舞;第五段阿扎拉,南亚僧人舞;第六段玛姆,魔女舞;第七段秦巴,小孩舞;第八段宗宗,小鬼舞;最后是芒羌,所有演员一起欢舞。神舞以后,寺庙请巫师和神舞演员吃酸奶、白糖拌的大米饭。

        下午全体人员返回拉萨,在返回拉萨的路上,巫师和他的拥护者一行,排成长长的队列,非常壮观,引人注目。一匹鹅黄色的神马,驮着巫师的头盔、甲胄、战袍、护心镜和靴子,表示护法大神已经踏上了回拉萨的路程。丐帮热结巴和衙役瓜结巴们前呼后拥,他们手举着神的预言书和各种象征物,向没途的群众展示,有的举着曼陀罗,有的举着黄色的胜利幢,有的举着白色的胜利幢,表示政教兴旺;有的举着藏被,表示会有瘟疫流行;有的举着草绳,表示有人会死于非命。第二天七月初一,巫师还要在噶玛厦神庙降神,他的跳神团,还要跳起热烈欢快的金刚神舞。他的那些让人似懂非懂的预言,也要以文字、图案和实物的方式,在拉萨街头公布。
        罗布林卡雪顿节

从藏历七月初一开始,是罗布林卡的雪顿节。一两百年来,这里一直是雪顿节的主会场,丰富多彩的藏戏演出,主要也在这里进行。根据史书记载,达赖喇嘛的夏宫罗布林卡,虽然在七世达赖喇嘛时期开始营造,八世达赖喇嘛的时候,修建了格桑颇章宫,但是雪顿节藏戏演出,却是从十一世达赖喇嘛时期开始的。

每年藏历六月,前面讲的十二个藏戏和歌舞团体,都要离开各自的家乡,朝拉萨进发。六月二十日,在拉萨会齐,到西藏地方政府报到。地方政府委托孜加来空,也就是布达拉宫的总管处,主持和管理雪顿节的藏戏演出。布达拉宫的总管大爷们,对藏戏都是很内行、很熟悉的,例如,20世纪40年代的总管明珠普,本身就是一位资深的藏戏表演艺术家,带过为少徒弟;50年代的总管雪康·顿珠多吉,对藏戏和歌舞艺术非常熟悉,为办好雪顿节作过不少贡献。各个藏戏歌舞团体报到后,总管都要根据花名册和藏戏唱本,对他们的人员、剧目、唱腔、台词一一进行审查。六月二十九日,各演出团体列队朝拜布达拉宫、罗布林卡和哲蚌寺,表演自己的开场节目,叫作“谐丕”,以表示向达赖喇嘛、西藏地方政府致敬,并请求同意演出。

藏历七月初一,罗布林卡雪顿节开幕,舞台设在园林的东院,这里面积约三百六十平方米,舞台高约零点五米,上铺平整的石板,西侧有一个两层楼阁,楼上是达赖喇嘛、摄政王和他们的侍从们看戏的地方,楼下是演员化妆和穿服装的场所。按照过去的规定,罗布林卡为达赖喇嘛度夏的圣地,门禁非常森严,平日老百姓是绝对禁止进入的。不过雪顿期间,破例对老百姓开放。世家贵族、僧俗官员坐在舞台周围,老百姓坐在树林间和草地上。有很多规定,男人不准把发辫盘在头上,藏袍不准只穿一个袖子,不准穿皮靴,一律要穿藏靴;女人不准穿无袖藏袍,头上要戴称为“巴珠”的珠冠。

上午,各个藏戏歌舞团体献演节目片段。中午,达赖喇嘛和摄政王赏赐僧俗官员酸奶宴,演员们也会得到他们的一份酸奶食品;下午,山南的扎西雪巴白面具藏戏团和宾顿巴白面具藏戏团率先表演,因为他们来自五世达赖喇嘛的家乡,对他们特殊优待。第二天开始,由四个蓝面具藏戏团轮流演出。初二由昂仁的迥巴藏戏团演出《顿月顿珠兄弟》;初三由仁布江噶尔藏戏团演出《罗桑王子》;初四由南木林香巴藏戏团演出《文成公主》或《赤美滚登》;初五由拉萨觉木隆藏戏团演出《卓哇桑姆》或者《苏吉尼玛》、《白马文波》。

他们每演出一天,地方政府要给十二袋青稞和十五品藏银的赏赐,观众们看得高兴的时候,也用哈达包裹银钱,扔到舞台中间。藏历七月初五,罗布林卡的雪顿节演出结束。

        从七月初六开始,藏戏班子进入拉萨市区,到各个世家贵族,僧俗官员家中演出。许多贵族人家,都有雪顿节请藏戏班子到家庭院落园林别墅演出的传统,甚至互相攀比,看谁请的藏戏班子多,演出的藏戏好,赏赐的东西多。例如,大贵族夏扎家每年家都要请好几个班子到家里演出,招待酥油茶、青稞酒和糌粑,演出以后还要送给粮食、酥油和砖茶。来自尼木的塔荣娃,本身是夏扎家的农奴,照例要来演出一天,赏给三百五十公斤青稞。另一个尼木藏戏班子林珠岗瓦演出后,赏给青稞一百四十公斤。
        七月十五日以后,所有的藏戏班子就不准再在拉萨城里演出了。林廓路以内,不能再听到嘣嘣的皮鼓响和藏戏的唱腔声。来自日喀则地区的迥巴藏戏班、江嘎娃藏戏班、香巴娃藏戏班,要尽快到日喀则去,参加八月初一开始的西莫钦波神舞大会演出。演艺水平较高的觉木隆藏戏班子,往往分成两个分队,一个到山南地区巡回演出,一个到东边的林周、墨竹工卡、林芝等地巡回演出,有时翻过喜马拉雅山,把藏戏带到不丹、尼泊尔和印度等国家。其余的藏戏和歌舞团体,都纷纷回到自己的家乡,投入秋收打场的劳动中,因为他们本身都是农民,藏历八月正是西藏农村的大忙季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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